人 造 绿 洲

「愛の名の本に。」

乳脂崇拜

只是突然想写一个这样的故事.



乳脂崇拜

 

 

我最后一次见小百合,还是在儿童看护所里。上一次我离开她房间时这个过分乖巧的女孩儿怯生生牵牵我衣角,如果您还会来的话,您能给我带个气球布丁吗?我摸摸她的头算是应允,她的头发和表情都柔软得像只小羊羔。护工悄悄咬我耳朵:大可不必理她,小百合见了谁都要布丁的。那又如何,我也不是没见过吃棒棒糖吃到牙齿和胃一起穿孔的女孩子,小百合已经是她们中间最有理性的那一个。于是我拎了BOCCA再去寻她,丰满又柔软的乳脂球在她爆炸了的白矮星似的眼球里闪闪发亮。我给小百合带了精致的银色小匙,可她摆摆手,我不喜欢金属做的东西,能帮我从柜子里拿我自己的勺子么?我拉开抽屉,于是看到了许许多多五颜六色的塑料小勺,从抽屉中将它们取出来的时候我甚至感觉自己像是手掬一捧彩虹。我眼见着小百合用这鲜艳的食器划破雪白的气球,即使如此,她的动作也仍然可算作轻细,轻细几近虔诚。喜欢彩色么?我问她,而小百合只是天真烂漫地咬着它摇摇头。也不算是喜欢吧,歪着脑袋的小女孩儿回答我,我每天都要吃好多好多彩色的胶囊,可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它们。

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胶囊和布丁不一样呀,胶囊咬破了会很苦,里面的颗粒会乱七八糟地流出来……抱着布丁盒子坐在床上的小百合晃悠着双腿,这个时候的她会比平常话语多一些。嗯……所以我还是喜欢布丁,布丁好可爱。

 

我看看称作可爱的、已经被挖出一大块破缺的气球布丁,又看看面前的这个女孩儿,不知怎么,感到了某种叫人悲伤的联系。我想,你喜欢布丁肯定不是因为它可爱。

 

小百合——我本该在这个时候问她些什么,可是纤细又单薄的折纸小蝴蝶似的这孩子先我一步跳下床来,不作声地用她的短手臂拥抱我,好像抱住游乐园里拿着七彩气球和小喇叭的毛绒大兔子。我因而改了口,怎么了呀,是在害怕什么吗?没有哦,小百合什么都不怕,只是……说到这里的时候她从我怀抱里抬起脑袋来,压低又放轻的声音也藏不起羞怯——我非常确定,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发散着一种憧憬的光辉。只是,很喜欢您的胸部。

啊呀,小百合真是个奇怪的孩子——我稍微俯下身去更用力地拥抱她,她于是心满意足地用脸颊磨蹭我的胸脯,那动作也依然轻细几近虔诚。这叫我更难过了些。小百合如同世上所有迷恋母亲的温暖与丰饶的婴儿一般迷恋着女人的乳,如同,这个词意味着,她不是。她早已经无法再是一个婴儿。

 

小百合又不说话了——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安宁于小百合是最大的喜悦,她太需要一个甘甜又柔软的叫人安心的世界。我不可抑制地想起小百合的父亲,如无意外,那个男人现在应当还在牢里。人们将他送进监狱,而把小百合送到这里,金属针头和五颜六色的胶囊。可爱的可怜的孩子啊!每个人谈起她的名字时都是这么开头。小百合的母亲在镜头前落了无数次泪,可小百合从不哭泣,小百合只是以那可爱又可怜的表情看着所有人,包括她的父亲。我想起第一次见到小百合时向她提出的问题:小百合,你恨你的父亲吗?这个正吃着奶油蛋糕的小女孩儿也只是天真烂漫地咬着勺子摇摇头,不恨呀,我很喜欢爸爸的。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为什么了,可是我看着她被奶油和草莓糖浆弄脏了的嘴角,看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她的表情温驯如同长着鸽子翅膀的天使,我想我大概明白了。我于是说,小百合,跟我讲讲你父亲的事情吧。小百合的眼珠子又快乐地闪烁起来,那光辉足够叫每一个见到的人都悲伤。爸爸经常带我一起玩呀——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玫瑰色——会给我买可爱的小裙子,买吃了就能做梦的糖果。爸爸还夸我是缪斯,是天底下最漂亮的女孩子哦!

那很好呀。然后呢,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唔……也有吧。女孩儿绞着手指咬着嘴唇,非常认真地想了想。嗯,爸爸说过他喜欢胸更大些的女孩子,可我不是。

我觉得有些头皮发麻,背后更是隐隐地发凉——这大概是因为小百合突然开始脱衣服,她纤细的手指轻而易举就能解开病号服上麻质的系带,而我确信她对摄像头绝不陌生,她早已见过这些冰冷的空洞的求知欲过于旺盛的眼睛。我的孩子,你这是干什么呀!我甚至来不及放下笔去阻拦她。赤裸的、正如躺在欲[]望与罪[]恶与无力的伦[]理[]道[]德的培养皿上时一样赤裸的小百合就那么向我走来,向我的摄影机走来,我想这一段必须得剪掉了。她的未成熟的身体让人想到幼鹿,贫瘠的乳[]房光亮洁白,那是世界上最孤独最荒芜的一座雪原。

到了这个时候小百合才终于有些悲戚的神色,她望望我,又低头看看自己,又变成了安静的不会说话也不会哭的寂寞的女孩儿。我走过去捡起落在地上的衣裙披在她肩上,半晌才听见她微弱犹如蚊声地讲: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人,什么时候才能长出丰满的胸脯呀。

 

 

护士推着载满瓶瓶罐罐的小车走进来,我看见金属针头和五颜六色的胶囊,忍不住想怀里的女孩儿,她小小的身体里究竟装了多少溶解了的染成肮脏斑驳的彩虹颜色了的憧憬。我说,小百合,我该走啦。她乖乖地松了手,抱着她的布丁盒子又坐回了自己的床上,任护士用橡皮筋绑紧她的细手腕,即使她那么的害怕打针。再见啦,再见啦,我向她挥别,而这个可爱的已经被挖出一大块破缺的小女孩儿回给我一个奶油似的微笑,怀里是没吃完的雪白布丁。我想起她曾经问我,如果吃了很多很多很多很多气球布丁的话,胸部是不是也能变得沉甸甸弹乎乎摇摇欲坠呀?够了,我不能再给她带气球布丁了,我暗自地下定决心。这是件残忍的事,可是小百合绝不应该为一个畸形的腐化的流淌着牛乳和酵母菌溶液的梦献身,她是那样一个好孩子啊!小百合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叫我再一次头皮发麻脊背发冷:谢谢您的布丁,我觉得我能成为一个和您一样美丽的大人啦——然后,就能去见爸爸了。我回过头去,于是看见她的眼睛,女孩儿羊羔般清澈的双眼充满了梦想与快乐与对未来的希望。我忍不住哭了。

 

 

 

小百合十八岁的时候自杀了,在精神病院里。这消息还是好多好多年以前逮捕了她父亲的那位警官讲给我听的,他告诉我,小百合用折断了的塑料勺子划破了自己的喉咙。我看了她遗体的照片,像割开一颗乳脂球一样割开了自己的喉管的小百合上身裸露着倒在地上,好像一颗咬破了外皮的胶囊,缤纷绚烂的颗粒从她的伤口里大量大量地涌出来,足够将所有令人害怕的金属制品都裹上糖衣。——这当然都只是我的想象,黑白的相片里我分辨不出任何梦或色彩。我问,她的胸围怎么样。那警官像看神经病一样看我:我记不太清了,最多也不过A吧,她很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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